席勒《大钟歌》
把铜浆先行煮开!
赶快把锡块取来,
让这粘稠的铸钟之铜
能够按正规方式流动!
在这深深的铸坑里面
人力加火力做出的产品,
将要高挂在钟楼上面,
叮叮当当为我们作证。
它将来还要代代相传,
打动许多人士的耳朵,
跟伤心的人同声悲叹,
跟虔诚的唱诗班配合。
那造化小儿变化无常,
怎样将下界凡人播弄,
铜钟也要大声传扬,
启发世人,使他们感动。
我看到白泡浮上表面;
好啦!铜块已经熔解。
让我们放进一些草碱,
就能促使浇铸加快。
这个混合的溶浆,
也要把浮泡撇光,
用纯粹的金属铸成,
钟声就会嘹亮而清纯。
因为它要用喜悦的声音
祝福一个可爱的孩子
进入第一步人生旅程,
而从黑甜乡里开始;
在这时间的襁褓之中
还看不出未来的穷通;
温存照顾的慈母之爱
保卫他的黄金时代——
春去秋来,韶光如驶。
他不再爱好青梅竹马,
而投身到广大的人世,
他拄着游杖遍历天涯,
又判若两人,重归故里。
他遇到一位年轻的姑娘,
露着纯洁的含羞的脸,
焕发出青春烂漫的容光,
就像从空而降的天仙。
一种难言的爱慕之情
攫住他的心,他独行踽踽,
眼眶里涌出珠泪盈盈,
他离开粗鲁的小兄弟队伍。
他红着脸尾随着她,
她的话语使他愉快,
他去郊野寻觅鲜花,
送给他的情人插戴。
温情的思慕,甘美的希望!
真是初恋的黄金时代!
他看到开着大门的天堂,
他的心陶醉于幸福欢快;
青春之恋的美满良辰,
但愿它永远没有变更!
管子已经变成棕色!
我把小棍插了进去,
如果见它变得像玻璃,
就要及时开始浇铸。
帮工们,抓紧时机!
试试这个混合液,
看看这些软锡和脆铜,
是否混合得非常合用。
因为严厉跟温和搭配,
刚与柔一起成双成对,
就能发出美妙的音响。
因此,谁想缔结良姻,
先要看是否心心相印!
幻想之日短,后悔之日长。
当悠扬的教堂钟声
邀人去庆贺新婚大典,
纯洁的花冠多么动人,
戴在新娘的鬈发上面。
可是,随着喜事结束,
也结束了生命的春光,
衣带解开,面纱除去,
就粉碎了美丽的梦想。
热情虽去,
爱还要维持;
花儿虽枯,
还要结果实。
男的要出去,
世路难行,
要努力经营,
勤劳不辍,
巧取豪夺,
冒险投机,
孳孳为利。
于是淌来了无穷的财富,
贵重的物资堆满了仓库,
扩地而建屋,大兴其土木。
贤淑的主妇,
儿女的良母,
则管理家务,
她主持中馈,
聪明贤慧,
教育女孩,
当心男孩,
双手辛勤,
忙个不停,
因持家有方,
使家道兴旺,
财宝装满了芳香的木箱,
纺纱的锭子转得嗡嗡响,
衣物塞满了光洁的橱柜,
有光的毛料,雪白的麻布,
既讲究实用,又讲究华美,
永远在忙碌。
做父亲的眯着笑眼,
从顶楼的窗户里窥看,
盘算他的兴旺的家产,
看着高耸林立的木柱,
堆得满坑满谷的仓库,
还有摇摇欲坠的粮仓,
田里滔滔起伏的麦浪,
他傲慢地大言不惭:
瞧我这些豪华的家产,
就像地基一样稳固,
不怕任何灾难光顾!
可是威严的造化之神,
从不给人永久的保证,
于是很快就祸事临门。
好了!现在可开始浇铸;
现出一道很好的裂痕。
可是,趁我们还没浇铸,
先说一句虔诚的祷文!
把那只塞子拔去!
愿上天保护房屋!
在这钟柄的管子当中,
已有火红的烟气流动。
人能把火好好驾驭,
火的威力就大有用处,
人的制作,人的创造,
全靠这种天力 效劳;
可是天力也令人恐惧 ,
如果这位自然的骄女,
让她把她的锁链打开,
凭自己高兴,信步而来。
如果让她毫无阻碍,
卷过人烟稠密的街道,
酿成一次巨大的火灾,
到处蔓延,那真是糟糕!
因为,这四大 魔怪
仇视人类的一切创造。
从云端里
飞来幸运,
降下甘霖;
可是,也会不由人挑选,
射出闪电。
你听钟楼上呜呜之声!
是警钟之声!
满天红光,
像血色一样;
这不是天明时的红光!
大街之上
一片混乱!
浓烟四卷!
高升的火柱闪闪乱跳,
扫过一长列街道,
随着疾风而蔓延狂烧;
空气像炉子里的火气,
烧得滚烫,横梁破裂,
柱子倾圮,门窗震摇,
孩子们哀号,母亲们乱跑,
在瓦砾堆里,
牲畜悲啼;
大家都在逃命、奔走,
黑夜照得如同白昼;
在一连串人的手中,
如飞的水桶
竞相传递;成弧线的水
向着火处高高喷射,
怒吼的狂风更来助威,
呼呼地响着,搜索火焰。
火落到干燥的谷子上面,
烧到粮仓的房间里头,
烧起椽子的干燥木头,
它好像要趁这股威风,
以强力的席卷之势,
卷去整个沉重的大地,
它熊熊地升到高空,
像个巨人!
失望的世人
只得对神力甘拜下风,
束手无策,诚惶诚恐,
看全部心血化为一场空。
住所烧得
空空如也,
野风据为粗陋的巢穴。
在凄凉的窗洞里面
窝藏着恐怖,
天上的云从穹苍高处
向里面偷看。
世人对他
一切财产
化成的坟山
还最后一次望了一下——
然后欣然离开家园。
劫火烧得他荡然无存,
却还有一点可慰之处:
他数数他的亲人的人数,
瞧啊!并没少一个亲人。
溶浆已纳入钟模之中,
很顺利地注满了模子;
这次能不能铸得成功,
报答我们的勤劳和技艺?
假使浇铸失败?
假使钟模裂开?
唉,也许,我们正抱着希望,
已经出现了不测的灾殃。
我们把手创的成果
交到大地的秘密的怀中,
就像播种者进行播种,
希望种子能萌芽结果,
祈求上天赐与恩宠。
还有更可贵的种子,
被我们凄然埋进地下,
我们希望它从棺柩里
开出更美的幸运之花。
从教堂里
传来一阵
送葬的钟声,
凄凉而低沉。
严肃的钟声送一位旅人
结束他的最后的旅程。
唉!这是那位可爱的妻子,
唉!这是那位忠诚的母亲,
是黑心的冥国统治者
逼她离开丈夫的胸怀,
离开她给她的丈夫
生下的一群温柔的儿女,
她曾以慈母之爱看他们
在她忠实的哺养下长成——
可怜,一家的骨肉之情,
现在已经永远割断;
她本来是家中的母亲,
如今却住在冥府里面;
再没有她主持家政,
再得不到她的照顾;
这个孤儿孤女的家庭
将交给一个冷淡的异母。
在大钟完全冷却之前,
且让紧张的工作暂停,
像鸟儿嬉戏在枝叶之间,
大家可以来散一散心。
一等到星光照耀,
一切义务就完了,
小伙子会去参加晚祷;
而师傅却要继续操劳。
行人轻松地加快脚步,
从遥远的荒寂的林中
赶回他的可爱的茅屋。
咩咩的羊群走向归路,
归牧的牛,
额头宽阔,毛色光润,
哞哞叫着,
也挤满了住惯的牛棚。
沉重的车子
摇摇晃晃,
装满了谷物;
在禾把上面
放着花环,
彩色斑斓,
年轻的收割者的一群
起舞翩翩。
市场和街道都已冷清清;
在亲切的灯火之旁,
一家人团聚,促膝谈心,
嘎嘎的城门正在关紧。
大地已披起
黑色的外衣;
黑夜唤起作恶的奸民,
但一般市民
处境安全,没有惧心,
因为,法律大张着眼睛。
神圣的秩序,慈悲的天女 ,
她把同类者 结合在一处,
自由、轻松而且愉快 ,
她把城市兴建起来,
她呼唤没有社交的野人,
使他们不再在旷野栖身,
走进世人居住的茅屋,
而习惯于良风善俗,
又编织最可贵的纽带,
就是对于祖国的热爱。
千万双手辛勤劳动,
团结一致,互相帮忙,
在火一样的活动之中
显出一切伟大的力量。
受到“自由”的神圣保卫,
师傅和帮工努力发奋;
人人热爱自己的岗位,
反对那种蔑视劳动的人。
劳动乃是市民的光荣,
成功就是苦干的酬报;
国王因地位受到尊崇,
我们的尊贵在于勤劳。
可爱的和平,
甘美的协和,
请亲切地
在城市上空停留,停留!
但愿不要有那一天,
看到野蛮的一群大军
将这寂静的山谷蹂躏,
这座天空,
每晚映着柔和的红光,
抹上彩霞,
不要被城乡熊熊的火光
映照得那样令人可怕!
现在打破这个外框,
它已完成它的任务,
对这胜利完成的形象,
让我们来赏心悦目。
挥吧,挥起铁锤,
把这外套 敲碎!
要使大钟获得复活 ,
必须粉碎它的钟模 。
手腕熟练,时间恰当,
可以由师傅打破钟模;
可是,烧得通红的铜浆,
如听其自流,那就闯祸!
它狂怒起来,轰然一声,
会爆破牢笼,炸成碎片,
就像打开地狱大门,
吐出毁灭一切的火焰。
哪儿有暴力盲目统治,
哪儿一切就无法成器;
各国人民如自己解放 ,
就不能好好幸福繁昌。
如果在各个城市内部
暗暗堆着引火的火绒,
群众恐怖地起来自助,
挣脱锁链,那就要送终!
暴动就会拉住钟绳,
敲得大钟发出狂叫,
本是献给和平的钟声,
却会成为暴力的口号。
只听见高呼“自由平等” !
平和的市民拿起刀枪,
大街上,大厅里人潮汹涌,
一帮帮杀人暴徒到处游荡,
妇女用恐怖行径取笑作乐
全都变得像鬣狗一样。
她们用豹子般的利齿,
撕碎敌人还在跳动的心脏。
再也没有神圣的东西,一切虔诚
敬畏的纽带全都断裂,
仁善让位于邪恶,
恶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
唤醒狮子,危险异常,
老虎的利齿会带来死亡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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